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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領導簽字很有講究。如果字是橫著簽的，意思是‘可以擱著不辦’；如果是豎著簽的，則要‘一辦到底’……”
今年1月中旬，湖南臨湘市前副市長姜宗�；霭媪溯d有上述內容的自傳體新書《官路》。此前，他還以副市長身份實名炮轟張藝謀的印象系列千篇一律、高房價綁架中國經(jīng)濟。與官場常見的低調、慎言不同，這位高調的卸任副市長再一次在網(wǎng)上引發(fā)熱議。
“公民官員”、“官場鳳姐”，哪一個評價更適合這個“闖入官場的怪物”？昨天，本報對話“卸職副市長寫書披露官場潛規(guī)則”當事人姜宗福。
【官員也有弱勢群體，希望百姓不要仇官。官場中是有貪污腐敗的，有平庸的，但不是每個人都這樣】
京華時報：為什么要寫《官路》這本書？
姜宗福：我想把我所經(jīng)歷的官場情況反映出來，讓百姓知道，官員也有弱勢群體，希望百姓不要仇官。官場中是有貪污腐敗的，有平庸的，但不是每個人都這樣。我當副市長時，一個月的收入才2000多元，我要生活，還要還房貸，其實沒有外界想的那么風光。
另外，我想讓大家看看官場的原生態(tài)，給高層的人提供一些思考。同時也讓基層的個別官員照照鏡子，希望他們?yōu)楣僖环剑旄Ｒ环健?/P>
京華時報：什么是官場的原生態(tài)？
姜宗福：我在書中寫了官場的“十八條官規(guī)”等潛規(guī)則。比如，關于“打招呼”的潛規(guī)則，現(xiàn)在有的領導不會去簽字、發(fā)短信，不會親自去打電話，那就要通過秘書的方式，推得干干凈凈，這叫做不留痕跡。像這樣，都是公開的“潛規(guī)則”。
再比如，有些領導簽字也很有講究。如果字是橫著簽的，意思是“可以擱著不辦”；如果是豎著簽的，則要“一辦到底”；如果在“同意”后面是一個實心句號，說明這件事必須“全心全意”辦成；如果點的是空心句號，百分之百辦不成。
京華時報：這些潛規(guī)則是你的親身經(jīng)歷還是聽說的？
姜宗福：行文中，我都是以副市長的身份，以第一人稱來寫的，寫的都是親身經(jīng)歷和感受，我一直強調真實和原生態(tài)。
京華時報：你做副市長時也按這些潛規(guī)則辦事嗎？
姜宗福：我不會順從潛規(guī)則，但有時候也沒有辦法。就是因為我順從得太少，不然的話也就不會這么快離開那個地方了。簽字講究橫豎，打招呼講究不留痕跡，都是身邊有人這么做過的，所以我的感受很深刻。
【我老婆下崗了，當時開個玩笑提一提，她也不至于賦閑到現(xiàn)在，平時只是打打零工】
京華時報：書中你真名批評你身邊的官員或領導了嗎？
姜宗福：沒有，書的作者也用的是我的筆名“普揚”。不過行文中，我都是以副市長的身份，以第一人稱來寫的。如果是真名真姓寫出來，可能已經(jīng)有人找我理論了。但現(xiàn)在，還沒人敢跳出來對號入座。
京華時報：出書后，原來的同僚們什么反應？
姜宗福：有的人見我時，就感覺怪怪的，隔閡肯定是有了，人家會想“你這人咋背叛原來的圈子呢”。不過，見面一般還是很平常地打個招呼，很禮貌地點個頭，沒有什么深入的交流。
京華時報：這種情形，是在你出書之后產生的，還是一直如此？
姜宗福：原來我炮轟房價、炮轟張藝謀的時候，會有人打電話說“你出名了”之類的。出書后，剛開始大家非常沉默，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這個事情，也沒有哪個過去的同僚主動打電話問問。接著，有很多人偷偷地打聽書里寫什么，擔心把自己卷進去。第三個階段，當然有些人就不希望這本書出版了。書出了以后，我在微博里有句感慨：雖情非得已，但總算見了陽光。
京華時報：家人支持你這么做么？
姜宗福：原來因為我網(wǎng)上發(fā)帖，老婆經(jīng)常跟我吵架，她怕我得罪人沒有好日子過。當然，她也埋怨我不融入官場，不利用官場的關系。(那時候)其實好多事情，只要你說出來，就可以改變。比如，我老婆下崗了，當時開個玩笑提一提，她也不至于賦閑到現(xiàn)在，平時只是打打零工。但我就是不開這個口，這是性格決定了的。我寫書出版，她也有過反對，但反對無效。
【有人叫我官場鳳姐，其實我只是那個指出皇帝沒穿衣服的小孩】
京華時報：有人說你喜歡炒作，是“官場鳳姐”，你怎么看這個說法？
姜宗福：大家都認為我異類嘛，還有人說我“個性官員”、“放炮市長”什么的。無論叫我什么，我仍然會堅持自己的原則，仍然要講真話。
我在網(wǎng)上實名發(fā)帖批判一些社會現(xiàn)實。其實我身邊的官員，大家對那些潛規(guī)則都心知肚明，只是別人不說，我公開說出來而已。有人叫我是“官場鳳姐”，無非是因為我講話“出格”。其實，我只是童話中那個指出皇帝沒穿衣服的小孩，這讓一部分人受不了了。
京華時報：也有人叫你公民官員、個性官員，你喜歡這個稱呼么？
姜宗福：大家這么叫我，可能是因為我總是在公共領域發(fā)言，站在一個普通百姓的角度發(fā)表言論。官員一般都謹言慎行，不會像我，敢實名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帖批判張藝謀和高房價。我說過，我不在乎人家怎么稱呼我的。
京華時報：你當初實名發(fā)帖的目的是什么？
姜宗福：我發(fā)那些帖子，是希望當?shù)卣紤]百姓利益，更好地為百姓服務。這些文章都是經(jīng)過長時間思考后才發(fā)的。
實名發(fā)《張藝謀不是救世主，不要盲目造“印象”》，是因為岳陽有人想請張藝謀上一臺“印象”，我反對，可反對無效，便想借批張藝謀來實現(xiàn)阻止的目的。
實名發(fā)《房地產商“綁架”政府，當心經(jīng)濟“撕票”》，是因為我認為經(jīng)濟學家對房價攀升負有一定的責任。很多經(jīng)濟學家受利益驅使，在影響國家政策。房改政策促成了“囤房時代”，而城市化大躍進減少了耕地，拉大了城鄉(xiāng)之間的收入分配，這些都促成了房價的上漲。
京華時報：有效果么？姜宗福：現(xiàn)在看來，有的目的達到了。當時是不想讓當?shù)卣度牒芏噱X盲目造“印象”，因為這沒做到因地制宜。發(fā)一個帖子，就能阻止一些“政績工程”，這讓我很欣慰。這也等同于諫言被采納，為百姓省了錢。
京華時報：一些網(wǎng)友認為，你的策劃能力很強。經(jīng)常以副市長身份實名發(fā)帖，是一種炒作；還有網(wǎng)友說，你現(xiàn)在是靠販賣官場潛規(guī)則來售書。你怎么看這些說法？
姜宗福：會炒作，會抓眼球，就是官場鳳姐么？我說了實話，說了自己想說的話，觸動了社會的敏感點，引起大家關注，促使大家正視這個問題，解決這個問題，這不對么？
炮轟張藝謀和高房價時，我表明自己的副市長身份，確實是為了引人注目，以便讓我提出的問題被更多人關注，有吸引眼球的成分，但這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。當時許多人認為我是想炒作升官。結果，大家不都看到了嗎？
現(xiàn)在又說我炒作，其實了解我國出版體制的人都知道，除了鄭淵潔、易中天等少數(shù)幾個人以外，寫書的能掙幾個錢？我沒有必要為了那點稿酬，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。
京華時報：你個人生活受到發(fā)帖影響了嗎？
姜宗福：對我個人來說，名氣大漲。不過，不要以為名氣大是好事。在官場，這是一個精神負擔。炮轟張藝謀和高房價之后，其實我很受傷，臨湘市委領導曾先后動員宣傳部長、紀委領導找我做工作，希望我不要再到網(wǎng)上發(fā)帖。
【有很多官員和我一樣，有政治理想，對一些不好的現(xiàn)象，從內心深處來講，不想“融入”】
京華時報：從副市長到職業(yè)學院的院長助理，你想到過么？
姜宗福：我沒想到這么快就退出官場，我還想著怎樣把岳陽的旅游好好整一整呢。
京華時報：做副市長時，你有哪些政治理想？
姜宗福：小的來說，首先要搞好心愛的旅游事業(yè)。大的來說，我希望自己能改變當?shù)毓賵龅囊恍┳龇�，包括潛�?guī)則。
京華時報：你當副市長時，能實現(xiàn)這個政治理想嗎？
姜宗福：我當時權限很小。跟外界想象的不一樣，一個副市長的權力，基本上是協(xié)調矛盾，沒什么權。再細一點說吧，我當副市長時，全年的所有公務開支就1萬塊錢。是有專車接送，但包括車輛保險、維修、用油及司機補助在內的各種費用，都要你自己弄。
京華時報：是所有市長都沒有權力，還是因為你的個性？
姜宗福：和我的個性也有關系吧。做市長助理時，是我最開心的任職階段。那時剛來，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，不知道會受傷害，有種無知者無畏的感覺，感覺自己是個副市長。但經(jīng)過大刀闊斧地搞改革，傷害了一些人的利益，自己就會受傷害。
第二個階段因此很消沉，當副市長卻被架空，基本上沒了分工，天天就是協(xié)管，協(xié)助另外的副市長管。因為搞教育體制改革時，涉及到人家太多的利益了，人家就不希望你在這條線上面干下去，希望換一個融入的人來做。
京華時報：你覺得你不融入？
姜宗福：我給自己總結了三條：第一，不會講官話；第二，喜歡說真話；第三，懂潛規(guī)則，但不去做，不會給領導拍馬屁。其實要在官場生存也很簡單，就是融入。人家怎么做，你也怎么做。我就是做不到融入。
京華時報：你為什么不融入？
姜宗福：我想改變現(xiàn)狀。也許有人會說，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什么，但如果每個人都不去想如何改變你遇到的不正常現(xiàn)象，社會怎么能改變呢？我相信，有很多官員和我一樣，有政治理想，對一些不好的現(xiàn)象，從內心深處來講，不想“融入”，心里很掙扎。我希望看了我的書后，更多的人站出來改變現(xiàn)狀。
京華時報：現(xiàn)在回頭來看，你覺得一個副市長怎樣才能用好自己的權力？
姜宗福：非常簡單，就是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處理社會矛盾。使用權力時要多想想，你這個權力是百姓給你的。要學會換位思考，如果你是普通百姓，你遇到了這些困難和矛盾，你希望官員怎么處理。
京華時報：在大學任職，你有什么計劃？
姜宗福：在官場就好好做官，在學界就好好做學者，我會干一行愛一行。我接管的經(jīng)管系，2010年招了97個學生，而此前是297個，一下子跌了200人。我提出改革口號，“要人人創(chuàng)業(yè)，不要人人就業(yè)”。我把課堂按寫字間的格局分成每8人一組，按照他們不同的興趣為他們注冊了6個不同的實體公司，(他們)走進教室當老總，走出校門創(chuàng)業(yè)就有借鑒經(jīng)驗。同時，我還把旅游專業(yè)的學生送進四星級酒店邊學習邊工作，每周2天授課，全部放在酒店。我的目標，是用3年時間培養(yǎng)1000個有實踐操作能力的學生CEO。
■關鍵詞
“官場鳳姐”出新書
42歲的姜宗福曾任湖南省臨湘市副市長。去年1月和4月，他兩次在網(wǎng)上以副市長的身份實名發(fā)帖，炮轟張藝謀的“印象”系列演出和高房價，由此成為網(wǎng)絡名人。
去年5月初，姜宗福接到調令，平級轉任湖南民族職業(yè)學院院長助理。今年1月，這位卸任的副市長將自己的為官經(jīng)歷，寫成了自傳體小說《官路》。
有人認為他是官場的鳳姐，總能找到一些吸引人眼球的話題；姜宗福則認為，他只是童話中那個指出皇帝沒穿衣服的小孩。 |
